燕京。
数座军营连绵而起,连成一个更大的营寨,城东的原野间,旌旗猎猎招展,十六岁的张从龙走出营房,将腰间的横刀正了正,将腰间夹着的铁盔扣在头上。
他终于到了可以从军的年纪,这两年他长高了力气大了起来,饭量自然也长上去了,家中的伙食已经不能负担,是以他决定走入军营,顺便圆自己儿时的梦。
“屯长,你怎么还在这儿,都快迟了。”
有士卒走过来,看着他年轻的面庞有些牙酸,新召军中的低级军官是可用武力夺取的,他们这一屯的人谁都打不过面前这半大小子,不是说他武艺多高,就那把子力气他们就没人能受得了。
“急什么,俺一直算着时间呢。”张从龙扶了下铁盔,呵呵一笑:“走吧,去校场。”
穿戴整齐的十名士卒背着行囊,在他带领下向前而去。
这样的场景在军营的各处发生着,穿着甲衣的身影越聚越多,随着军营开始清空,有青壮过来开始拆卸营帐装车。
写着“齐”字的大旗在空中肆意飘飞,足足过了十多息方才垂下,继而再次飘起。
有军司马、校尉呼唤“集合!”声音在空中回荡,一面面代表将领的旗帜发出猎猎声响,认识几个大字的张从龙赶忙赶去一“王”字旗下。
刀疤脸的王伯龙骑在战马之上,视线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在聚集,有令骑过来向他汇报一声,领了卫东将军的汉人将领一咧嘴,挥手:“走——”
黑压压的士卒随着将旗而动,马蹄、脚步的轰鸣声响起,四周一个个军阵随即而动,向着军营南边三里处走去。
偌大的原野上,一座高台耸立,四周是持着长枪、刀盾的士兵,一面面黑红两色的旌旗奏响。
自北而来的军队缓步停下,属于将领的旗帜在高台前展开,招展的旗帜在齐字大旗后方整齐的排列着。
“这就是大军出发前的样子啊……”
张从龙在军阵中有些兴奋的扭头四顾,入目处是一张张或同样兴奋,或无喜无悲的面孔,看了一阵儿心中了然,前者是同他一般的新兵,后者则是不知打了多少仗的老兵。
这次南下之后,俺再遇上这等事也会这般平静了吧。
心中发出一声叹息,张从龙仍是用着兴奋的眼神在四处观察着。
远方,有嘈杂的声音传来,声音渐渐洪亮、靠近,“陛下万胜——”的呼喊声入耳,张从龙猛地一转头,同时踮起脚尖尽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。
一道道黑色的身影遮挡的严实,让他看不到一点儿远方的景象,只能听着欢呼声响之中那轰鸣的马蹄声。
皇帝是骑马过来的。
张从龙面上兴奋起来,民间对本国皇帝多有赞誉,甚至有说书先生将皇帝骑兵的经历编成故事在茶馆里面说,虽说他没多少钱,去听的次数不多,但是每次听完都是热血沸腾的。
马蹄声在远方高台停下,有一道身影在向上而行,张从龙眼睛好使,能看着是一穿着血红披风的身形向上,天光之下,甲胄发出耀眼的闪光。
“陛下万胜——”
山呼海啸的喊声在前方响起,身旁有人在喊,张从龙慕然反应过来,张开口声嘶力竭的跟着呼喊而起。
渐渐前方声音小了下去,张从龙又喊了两声,听左右声音轻了,这才满脸激动的停下声音,身旁有窃窃私语声音传来,他扫了一眼,看着是几个一脸兴奋之色的新兵在小声说话。
那边高台上的皇帝似乎说了什么,前方有嗓门儿洪亮的身影站在下方,吸气同时吼出。
“昔,天下纷乱,诸侯国林立,自祖龙统一之后,天下归一,九鼎镇华夏,此后分分合合历经数代,然后世子孙不敢或忘天下一统之责。”
军阵中,交头接耳的声音顿时消弭。
“方今之世,大国只齐与宋尔,朕不敢自比祖龙汉皇,然亦有逐鹿天下之心,今南朝赵宋偏安一隅,前不思为天下之民谋福利,后不为国内百姓安身立命,只是一味纵容士大夫之人吞田食地,搜刮民脂民膏。”
军旗下,张从龙捏了捏手中的横刀刀柄。
“朕不才,愿替赵宋为这些百姓谋福祉,让民有所依、生有所养、不必为生计犯愁——”
高台上的身影做了个拔剑的动作,一连串的光亮自远处反射过来。
“朕在此立誓,定视天下之民为一体,不破赵宋不还家——”
回音在原野上传递远去,军阵前方,领军的将领轰然上马,各自举起手中兵器映上天光,嘶吼开口:“破宋灭赵!”
“破宋灭赵!”
持着刀盾的士卒敲响盾牌,一杆杆长枪向天空举起。
“出征——”
建武八年春,宋宣和十年,春。
齐国发《九鼎移祚告天下敕》檄文,尽数赵佶贪图民脂民膏的罪过,同时发兵十五万,以杜壆为西路军统帅,领兵五万自大同府而下。
他自己则是领兵七万,自燕京而过涿州,南渡巨马河,同时水师集结三万水、步兵马,分两路,一路万人支援东路军进黄河,一路自平州渡海向南攻取沧州。
孟夏戊午,杜壆兵压丰州,丰州边境之军猝不及防溃败,袁朗、酆泰带骑兵一路追杀南下,孙安、阿里奇两路步卒奋勇前攻,不过三日破寨双十,于第八日克丰州州治之所,宋军大急,一路将齐国入侵的警讯传向后方。
庚申,东路军先锋花荣、马灵入雄州,接连克荣城、归信,就地巩固防线等待吕布大军。
同时黄河处李宝、张横、张顺三将带着水师兵马南下,沿途破黄河水军巡哨近千,难有匹敌之师。
壬戌,危昭德、呼延庆与三阮率两万水师袭沧州沿岸,海边守军一箭未放,逃跑而走,浩浩荡荡的兵马从海岸线处登陆,向着盐山而去。
河东、河北告急,各军州连忙组织兵马,向着高阳而行,意图在此将南下的齐军阻拦下来。
乙丑,阳光变得灿烂,气温也在升高,宋境内的山野丘陵已经苍翠遍野,自北往南逃亡的队伍延绵没有尽头,穿着华贵的家庭驾着驮马拉的车仓皇逃离,三三两两的聚在路上,形成巨大的难民潮。
避难之时,难免有作奸犯科的事情发生,时不时能看着妇幼老弱的尸体趴在路边。